顏曉想起林涵曾對她說的那件事——潞潞的腿，是因為他才站不起來的。難道，林潞把腿傷的錯歸咎於哥哥，以上一世軒轅緋月對慕容清泉的恨意，化作這一世對林涵的懲罰嗎？

軒轅緋月……顏曉在心裏喃喃，她的詛咒當真是成真了。她用上一世的詛咒，捆縛住了林涵，讓林涵去承受慕容清泉對軒轅緋月的辜負。

不！顏曉在心裏大喊道，她不能讓林涵這一生充滿悔恨和孤獨！她不願看林涵在軒轅緋月詛咒的牢籠中痛苦一生！

顏曉的拳頭幾次握緊，指甲刺到手心裏，疼痛感讓她的理智清醒。她後退兩步，以一種鄙夷和憐憫的眼神看著她，最後，她冷靜的開口：“你真可憐。”

然後顏曉在林潞歇斯底裏的憤怒聲中，彎下腰來一個個撿起被她掃落在地的水果。她撿的很仔細，查找了房間的每一個角落。

顏曉的手指在觸碰到滾落到櫃子下的水果時，碰到了一個堅硬的東西。

“你快給我滾！”林潞依然絡繹不絕的咒罵著顏曉，她曾有過的天真可愛在此刻全然盡消。

顏曉沒有理林潞，自顧自的把剛才手指碰到的東西從櫃子下面拿了出來。等顏曉看到自己拿的東西的時候，幾乎是在一瞬間，她的渾身都忍不住顫抖了起來。

顏曉背對著林潞，於是林潞就只能看到顏曉肩膀聳動，手上就是一松，她手裏的東西就掉落在了地上，發出玻璃清脆的碎裂聲音。

玻璃碎裂的聲音回響在房間裏，打斷了林潞的咒罵發洩，室內忽然散發出死亡一樣的靜謐。

顏曉怔在原地，她看著摔落在面前的相框，一時震驚的說不出話來。

那是個漆著黑色的木制相框，玻璃已經摔落成碎片，在玻璃碎片後，是一張裝裱著的黑白照片。

照片上的女孩梳著馬尾辮，露出光潔的額頭，她的臉很白，亦很幹凈，像是不染一絲雜質的清水。她的瞳孔漆黑，反射出如月亮般皎潔的光芒。整張臉精致而小巧，是一張年輕的、顧盼生輝的、流光溢彩的臉！

那上面的女孩，赫然是恬靜微笑著的林潞！

一張本是充滿陽光和活力的照片，此刻卻以黑白樣式裝裱在相框裏。這……不是普通的照片啊，這是……這是……顏曉在心裏禁不住無聲的驚呼：這是……遺像？！

林潞見顏曉楞在那裏，跪坐在地上久久不肯起來，便推著輪椅來到她身邊，於是，那張她自己笑的分外燦爛的黑白照片，就進入了她的視線。

顏曉木然的擡起頭來，眼神直直的看著林潞，她的心裏滿是恐懼，可是一種迫切想要知道真相的心情讓她顧不得那麽多了。

難道這就是昂索所說的，真相嗎？

這麽想著，顏曉就僵硬的擡起手，向林潞楞在原地的臉探去。林潞見狀一時間迅速回過神來，急忙向後推了幾步輪椅，這個動作讓她避開了顏曉的手，可是心神不寧的林潞沒有註意到輪椅下的水果，身形不穩一下子摔倒在地上。

顏曉回過神來，急忙站起來要去扶林潞，手指卻要在碰觸到林潞的時候，被她一聲怒吼：“別碰我！”驚得不敢再動。

顏曉的手就尷尬的僵在半空中，不敢觸碰林潞，又不知該怎麽收回。林潞用上臂用力撐起自己的身子，她雙手在地板上向著輪椅爬去，動作笨拙而艱難，雖然只是幾步路，但等她碰到輪椅的時候，已經是氣喘籲籲。這簡單的幾步路，卻讓林潞仿佛走了幾生幾世。最後，她就再沒力氣爬上輪椅。

“那是什麽，是什麽啊？”林潞的聲音裏充滿了無助的恐慌，她的眼神驚懼的四下游離，似是下一秒就要哭出來，可她只是刻意的忍著淚水，不讓自己的恐懼四散出來。

顏曉看著林潞一副驚慌失措的樣子，心裏的疑問如潮水般向她湧來：這照片和裝裱方式，分明就是遺像，難道這是林涵為林潞準備的？這個念頭剛浮現出來，顏曉就先否定了自己，林涵那麽在意妹妹，是絕不可能把林潞的後事準備出來的，於情於理都不成立。

那難道是……顏曉忽然恐懼的張大眼睛，她被自己出現的想法嚇了一跳，可她又不得不繼續思考下去，因為就目前來看，這是最說得通的原因，那就是，難道林潞已經死了？

顏曉看著面前癱坐在地上的林潞，她看起來是那麽真實，她的面孔，她的眼眸和她的聲音……

顏曉拿起相框中的照片，試探的問道：“這張照片，為什麽那麽像……遺像？”

“你胡說！”林潞大聲反駁道，她的胸口因為憤怒而急促的起伏，她的呼吸很重，臉上是惱怒的蒼白：“我還活著啊！哥……哥哥……怎麽會準備那種東西啊？！”

面對林潞的質問，顏曉一時無言，她忍不住向林潞逐步走去，每一步都似千金般沈重。她站在林潞面前，手指顫抖著向林潞伸了過去。

“別碰我！”林潞如躲避鬼怪般的掙紮著，可顏曉還是靠近了她，觸摸到的是林潞冰冷的皮膚後，顏曉這才微微松了口氣，安撫林潞道：“地上涼，先起來再說。”

這麽安慰著，林潞果然鎮定下來，她擡起盈滿眼淚的眼睛，求助般的看著顏曉，聲音裏是不可抑止的顫抖：“我……我還活著吧？”

林潞剛剛這樣懷疑的問完，顏曉就感覺到手中一空，然後她親眼看到林潞的手臂在自己手裏穿透過去，像是林潞的身體在突然之間變成無實體的魂魄。這一變故讓林潞重重的摔坐到了輪椅上，輪椅猛然受到沖擊，不受控制的向後滑了幾米，顏曉也驚得倒退了幾步。

這一切林潞都看在眼裏，她怔了一會兒，然後淚水終於隱忍不住的滑落。她的手指握緊了輪椅把手，又松開，似是內心在不住的掙紮：“我、我……是不是不存在的？”

顏曉不知如何作答，她只能站在原地，手指緊緊握住照片，身體感覺到了一股徹骨的寒意，像是過境的冷風，在瞬間凍結了自己的血液。

“不是這樣的！”從房門處傳來堅定而幹脆的聲音：“潞潞，你不要亂想。”林涵不知道什麽時候出現在了門前，他目不斜視的向著林潞走去，眼睛卻有一瞬間的失神。

林潞向後急忙推著輪椅移了幾步，她臉色慘白，聲音是絕望的苦澀：“如果我是哥哥的幻術……”林潞直視林涵一眼望不到地平線的眼睛，平靜的站了起來說道：“那麽，我應該是可以站起來的。”

一時間，室內仿佛時間凍結般的靜謐，只有窗外的清風無情的穿堂而過。

林潞低下頭看著自己完好的雙腿，苦澀的笑了起來，可眼淚卻忍不住從她的眼眶洶湧落下：“果然是這樣的……”

“林涵。”顏曉在一瞬間明白了這所有的真相，她倒吸一口涼氣，驚懼道：“放她走吧。”

“不！”林涵再次果決的否定道，他的情緒有些激動，像是忽起波瀾的湖水，洶湧的翻滾著不明來源的波痕。他快步走到林潞身邊，緊緊的抱住她，痛苦的呢喃道：“潞潞，你是存在的！我們還是會像以前一樣生活，我向你保證，我絕對會保護你的！”

林潞的身子晃了一晃，平靜卻空靈的聲音從她的嘴裏發出：“像以前一樣……可是，哥，永遠不會像以前一樣了……”

顏曉看到林潞的身體時而虛幻時而變實，顯然，這是由幻術幻化出的林潞開始懷疑自己的真實性，可林涵又執意的留住她的結果。顏曉走到林涵身邊，伸手輕輕握住他的手臂，鎮定且堅決的說道：“林涵，你看清楚了！”顏曉把林潞的遺像放到林涵面前，一字一句道：“林潞已經不在了！”

顏曉話一說完，林涵的懷抱就是一空，林潞的身影瞬間消失在了他的懷抱中。

“潞潞！”林涵向著林潞消失的地方大喊道：“不！不是這樣的！潞潞沒有死……她明明，明明還活著啊……”說到最後，面對林潞消失這一事實，林涵的聲音漸漸無力，他的腿一軟，全身就不受控制的向地上跪去。他低著頭，一拳向地板用力砸去，同時落下的，還有他再也忍不住的眼淚：“潞潞不可能死……不可能……”

在林涵不斷的呢喃聲中，林潞的身影重又匯聚在了窗邊，她端坐在飄窗上，如往常一樣歡喜的喚道：“哥。”

林涵聽到妹妹的聲音，下意識的就要沖過去。顏曉伏下身子來緊緊抱住林涵，她抱的那樣緊，像是要抱進身體裏面去，她開口，聲音裏滿是悲慟：“那不是潞潞啊！林涵，你清醒一點！那只是你的幻術！雖然我不知道是什麽原因，但林潞確實是不在了。你放開她，也放過你自己吧！”顏曉聲嘶力竭的對林涵大吼，用盡了全身的力氣：“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，在你自己制造的幻境裏，你還要自欺欺人多久啊？沒有人會怪你，這一切都不是你的錯，只是命運弄人，你讓潞潞也安心的走吧。除了過去，你該擁有未來的啊……”

“不是的……”林涵壓抑著哭聲，哽咽著開口：“如果你知道發生了什麽，你就會知道，這一切都是我的錯……”他的雙肩不住的聳動，淚就無聲的落下，他看著面前的林潞，被顏曉從身後抱著的自己，卻再也沒有力氣向林潞走近一步。

“我願意知道……”顏曉忍著眼淚，她的臉貼在林涵的後背，雙手環住林涵沒有放開。她平覆了心情，低聲誘導道：“告訴我，在你身上，到底發生了什麽？”說完，面對林涵的沈默，顏曉在心裏不斷的吶喊：說出來吧，說出來，你就可以解脫了。

過了很久，顏曉以為自己再也不會知道林涵的故事時，林涵卻開始平靜的向顏曉敘述了這一切的過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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